北里志
妓中有铮铮者,多在南曲、中曲。
其循墙一曲,卑屑妓所居,颇为二曲轻斥之。
其南曲中曲,门前通十字街,初登馆阁者,多于此窃游焉。
二曲中居者,皆堂宇宽静,各有三数事。
前后植花卉,或有怪石盆池,左右对设,小堂垂帘,茵榻帷幌之类称是。
诸妓皆私有所指占,事皆彩版以记诸帝后忌日。
妓之母多假母也,亦妓之衰退者为之。
诸女自幼丐,有或佣其下里贫家。
常有不调之徒,潜为渔猎,亦有良家子为其家聘之,以转求厚赂。
误陷其中,则无以自脱。
初教之歌令,而责之甚急,微涉退怠,则鞭朴备至。
皆冒假母姓,呼以女弟女兄为之行第,率不在三旬之内。
诸母亦无夫,其未甚衰者,悉为诸邸将辈主之。
或私蓄侍寝者,亦不以夫礼待。
比见东洛诸妓,体裁与诸州饮妓固不侔矣。
然其羞匕筋之态,勤参请之仪,或未能去也。
北里之妓,则公卿与举子,其自在一也。
朝士金章者,始有参礼,大京兆但能制其舁夫,或可驻其去耳。
诸妓以出里艰难,每南街保唐寺有讲席,多以月之八日,相牵率听焉。
皆纳其假母一缗,然后能出于里。
其于他处,必因人而游,或约人与同行,则为下婢,而纳资于假母。
故保唐寺每三八日士子极多,益有期于诸妓也。
有一妪号汴州人也,盛有财货,亦育数妓,多蓄衣服器用,僦赁于三曲中。
亦有乐工聚居其侧,或呼召之立至。
每饮率以三锾,继烛即倍之。
○天水仙哥 天水仙哥字绛真,住于南曲中,善谈谑,能歌令。
常为席纠,宽猛得所。
其姿容亦常常,但蕴籍不恶,时贤雅尚之,因鼓其声价耳。
故右史郑休范尝在席上赠诗曰:“严吹如何下太清,玉肌无奈六铢轻。
虽知不是流霞酌,愿听雷和瑟一声。
”刘覃登第,年十六七,永宁相国鄴之爱子,自广陵入举,辎重数十车,名马数十驷。
时间年郑賨先辈扇之。
极嗜欲于长安中。
天水之齿甚长于覃,但闻众誉天水,亦不知其妍丑。
所由辈潜与天水计议,每令,辞以他事,重难其来。
覃则连增所购,终无难色。
会他日,天水实有所苦,不赴召。
覃殊不知信,增缗不已。
所由辈又利其所乞。
且不忠告,而终不至。
时有户部府吏李全者,居其里中,能制诸妓。
覃闻,立使召之,授以金花银榼可二斤许。
全贪其重赂,径入曲,追天水入兜舆中,相与至宴所。
至则蓬头垢面,涕泗交下,褰帘一睹,亟使舁回,而所费已百余金矣。
○楚兒 楚兒字润娘,素为三曲之尤,而辩慧,往往有诗句可称。
近以迟暮,为万年.捕贼官郭锻所纳,置于他所。
润娘在娼中,狂逸特甚,及被拘系,未能悛心。
锻.主繁务,又本居有正室,至润娘馆甚稀。
每有旧识过其所居,多于窗牖间相呼,.或使人询讯,或以巾笺送遗。
锻乃亲仁诸裔孙也,为人异常凶忍且毒,每知,必极笞辱。
润娘虽甚痛愤,已而殊不少革。
尝一日自曲江与锻行,前后相去十数步,同版使郑光业时为补衮,道与之遇,楚兒遂出帘招之,光业亦使人传语。
锻知之因曳至中衢,击以马箠,其声甚冤楚,观者如堵。
光业遥视之,甚惊悔,且虑其不任矣。
光业明日,特取路过其居侦之,则楚兒已在临街窗下弄琵琶矣。
驻马使人传语已,持彩笺送光业诗,曰:“应是前生有宿冤,不期今世恶因缘。
蛾眉欲碎巨灵掌,鸡肋难胜子路拳。
只拟吓人传铁券,,未应教我踏金莲。
曲江昨日君相遇,当下遭他数十鞭。
”光业马上取笔答之,曰:“大开眼界莫言冤,毕世甘他也是缘。
无计不烦乾偃蹇,有门须是疾连拳。
据论当道加严箠,便合披缁念法莲。
如此兴情殊不减,始知昨日是蒲鞭。
”光业性疏纵,且无畏惮,不拘小节,是以敢驻马报复,仍便送之。
闻者为缩颈。
锻累主两赤邑捕贼,故不逞之徒,多所效命,人皆惮焉。
○郑举举 郑举举者居曲中,亦善令章。
尝与绛真互为席纠,而充博非貌者。
但负流品,巧谈谐,亦为诸朝士所眷。
常有名贤醵宴,辟数妓,举举者预焉。
今左谏王致君右貂郑礼臣夕拜孙文府、小天赵为山皆在席。
时礼臣初入内庭,矜夸不已,致君以下,倦不能对,甚减欢情。
举举知之,乃下筹指礼臣曰:“学士语太多,翰林学士虽甚贵甚美,亦在人耳。
至如李骘、刘允章、承雍亦尝为之,又岂能增其声价耶?”致君以下皆跃起拜之,喜不自胜致。
礼臣因引满自饮,更不复有言。
于是极欢,至暮而罢。
致君以下各取彩缯遗酬。
孙龙光为状元,颇惑之,与同年侯彰臣、杜宁臣、崔勋美、赵延吉、卢文举、李茂勋等数人,多在其舍,他人或不尽预。
故同年卢嗣业诉醵罚钱,致诗于状元曰:“未识都知面,频输复分钱。
苦心亲笔砚,得志助花钿。
徒步求秋赋,持杯给暮饘。
力微多谢病,非不奉同年。
” ○牙娘 牙娘居曲中,亦流辈翘举者。
性轻率,惟以伤人肌肤为事。
故硖州夏侯表中相国少子,及第中甲科,皆流品知闻者,宴集尤盛。
而表中性疏猛,不拘言语,或因醉戏之,为牙娘批颊,伤其面颇甚。
翼日,期集于师门,同年多窃视之。
表中因厉声曰:“昨日子女牙娘抓破泽颙。
”同年皆骇然。
裴公俯首而哂,不能举者久之。
今小天赵为山,每因宴席,偏眷牙娘,谓之郡君。
为山内子,予从母妹也,甚明悟,为山颇惮之。
或亲姻中闻为山属意牙娘,遂以告其内子。
他日,为山自外归,内子谓为山曰:“今日颜色甚悦暢,定应是见郡君也。
”为山愕然久之,无言以答,亦终不敢诘其言之所来。
○颜令宾 颜令宾居南曲中,举止风流,好尚甚雅,亦颇为时贤所厚。
事笔砚,有词句,见举人尽礼祗奉,多乞歌诗,以为留赠,五彩笺常满箱箧,后疾病且甚,值春暮,景色晴和,命侍女扶坐于砌前。
顾落花而长叹数四,因索笔题诗云:“气余三五喘,花剩两三枝。
话别一樽酒,相邀无后期。
”因教小童曰:“为我持此出宣阳、亲仁已来,逢见新第郎君及举人,即呈之,云:曲中颜家娘子将来,扶病奉候郎君。
”因令其家设酒果以待。
逡巡至者数人,遂张乐欢饮,至暮,涕泗交下,曰:“我不久矣,幸各